七月三日
好像针从布之间穿过，留下针眼和线头。
三年是一眨眼的事情，第一眼看到陌生人，闭眼后脑子里是故人。
后会有期，来日方长。
7.3
今天是高中最后的晚自习
所有贴在墙上的装饰要么被撕下来，要么被白纸遮住，教室第一次这么空旷。桌子接二连三地被清空，抽屉里空落落的，我清楚，到了明天中午，最后的痕迹也会消失，当我们拿起最后的书，背上书包，离开教室时，这里会干净得像我们从没有来过一般。
班主任在最后一节晚自习时，撕掉了我们的课表。一瞬间，我似乎能看见高二的某天，班主任用他那惯有的不耐烦声调叮嘱班长，小心点撕课表。
高三的课表是崭新的，这一张陪伴我们的时间甚至只有一个多月，但老师仍然撕得仔细，一点一点地从右上角撕下，就好像墙上贴的不是张课表，而是米开朗琪罗的壁画。
他却在撕左角时扯出一条五厘米的裂痕，纸裂的声音很小，在有些嘈杂的教室里激不起半点涟漪。
我注意到了，是因为我完全无心复习。
他的手停在那里，愣了一下，像是一块石头一样伫立在那儿，沉默地看着那张普通A5纸上一道裂痕。
然后他才下狠心一般，将课表从墙上粗暴地扯了下来。
在那一刻，我无比痛恨发明胶水的人。
他转身走出教室，把课表揉成一团。回来时，两手空空，眼眶和鼻子都是红的。
老师在教室里转了一圈，把空调上放了一年的书拿了下来。最后他站在讲台边，手支着下巴，沉默地看着我们，沉默地看着已经被白纸包裹的教室。
他的眼睛越来越红，那些红色的血丝在眼底汇集，最终成为一滴亮晶晶的眼泪落下。
我这才意识到，这不仅是我们最后一个晚自习，也是他作为班主任最后的晚自习。
我早该意识到，在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心里，在我们占据了巨大的空间。他能不假思索地说出我们是他第几届学生，第几届高三，这又是他第几届班主任，就好像这些每年缓慢增长一位的数字，早已刻在他的灵魂上。
我为我的迟钝感到愧疚不安，我早该意识到在他嘴里毫不重要，完全不开窍的我们，在他的心里分量究竟有多重。
我想起第一次看见他时，我把他当成送水工人，叫他叔叔的致命尴尬。
我想起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叫我的名字。
我想起在我不知道第几次考栽后他快说烂的说教。
我想起在我成绩有所起色他的欣慰。
我想起被他逮住玩手机的慌张。
我想起当我请假时他少见的担忧。
我想起我溜出去玩的时候，他直接打给我爸的电话。
我想起他骂我之后别扭的安抚。
记忆的闸门被打开，两年半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洪水一般将我淹没。
语文老师把我敲醒。
英语老师送我奶茶。
政治老师赶我去办公室写作业。
历史老师在我磨了一中午后把手机还给了我。
地理老师问我吐鲁番的瓜甜不甜。
分离在即，我才到高中时代为何如此难能可贵。
我也最终明白到，我究竟是多舍不得这一切。
高中不美好，我也绝不愿意再回到高中的读书生涯。
但我确信，在往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会无比怀念这一切，往后的一生中，我会铭记这一切。
我知道一切都不会是天长地久，连记忆都会欺骗人，所有美好的，糟糕的，痛苦的，欢乐的，最终会在我的记忆里模糊化为彩色的模糊轮廓，就如同相纸泛黄褪色，最终只留下朦胧而美好的感情长存。
现在是七月四日，下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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